抬轎的阿乙

王 勇 偉


溜江村裡,
三百座番仔樓巍峨矗立,
朝天豎起拇指,
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傳奇。

阿乙,
這位脊樑如花崗岩般堅韌的漢子,
他的身軀宛如精准的秤,
敢稱世間的生死。

當白事家的哭聲在村中回蕩,
阿乙便如同被召喚的勇士,
毅然從牆角站起。
他獨自奔向新厝埕,
扛回那沉重如山的大牛轎,
其重量足以壓斷八條漢子的肩胛,
彰顯著他的力量與膽氣。

在靈堂中,
八仙桌上的紅燒蹄熱氣騰騰。
阿乙卻默默坐在角落的冷板凳上,
將孝子賢孫的嗚咽,
深深夯進抬棺杠上凹陷的年輪。

村頭牌坊下,
白幡在風中搖曳,
如同喝醉的人打著酒嗝。
送葬的隊伍綿延好幾裡,
將“晦氣”搓成燃燒的煙絲,
從豁牙的口中吐出,
化作黃昏中的一抹餘暉。

 

《失寵的眼淚》

王 勇 偉

水晶吊燈搖晃著,
慕尼克的黃昏。
高腳杯裡,
沉澱著幾個世紀的傲慢。

那些鑲著金邊的外交辭令,
在演講臺上,
碎成一地玻璃,
折射著,
華盛頓遠去的背影。

淚水在眼眶裡打轉,
卻依然保持著,
貴族式的,
45度角。

而大西洋彼岸,
早已聽不見,
這精緻的啜泣。
只剩下,
權力的棋局裡,
一枚過時的棋子,
在冷風中,
輕輕顫抖。

 

福會《阿財妗》

 

把太陽的熾熱,
溫柔地裹進嬰兒的繈褓,
負在背上。

生滿老繭的手,
墊在脫皮的肩膀。
脊樑彎成水渠,
汗珠順著扁擔的弧度流淌,
滴落到搖晃的糞桶裡。

一道道碎石坡嶺,
啃食著腳掌的裂紋。
山的肋骨,
撐著不屈的意志。
咬牙前行,
將璀璨的星河踏成沙鹽,
灑向莊稼地,
滋養作物生長。

海的鹹澀,
舔舐著龜裂的唇,
和著粗氣,
卷起大礐的芬芳。
滿懷敬意地,
將這份自然的饋贈,
送到數裡外的田地。
雲來深耕,
雨來犁耙。
麥穗埋頭,
搬運著晨露星光。
花生結痂,
縫合生命的裂傷。

微風吹來。
汗水凝結成——
田壟上的大豆,
土壤中的地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