終生玉米結緣

陳 國 平


1932年11月出生於廈門,祖籍晉江市金井鎮溜江村,童年時我在這裡度過了八年的艱苦抗日歲月。溜江村是福建東南部鄰近金門的一個小漁村,地處丘陵山崗,沒有水源灌溉,海風把表層細小顆粒吹刮殆盡,剩下的是粗沙覆蓋著的粘重紅磚壤土,當地屬亞熱帶氣候,但貧瘠的土壤種不了香蕉、鳳梨、荔枝等水果。也種不了小麥、水稻和玉米,只能種些甘薯、花生之類的耐旱作物。因此,可見當年我對玉米一無所知。

  1946年我隨全家遷回廈門讀中學,不知是何原因,到1951年高考時我高三剛讀了一半。由於當時國家急需各種人才,允許我們以同等學歷報考。讀高中時家庭經濟困難,自知將來要挑起養家的重擔,於是發奮學習,高三上時已名列全班第一,我之所以考農,不是怕考不上別的專業,而是建國初期國家急需糧食,我也自認為兒時在鄉下務過農,深知餓肚子的滋味和體力勞作的艱辛,加之當時反映農業機械化和集體農莊幸福生活的蘇聯電影的影響,我毅然只報了農業專業一個專業的四所學校,最後第四個志願是黑龍江省北安農專。北安地處哈爾濱以北很遠的北緯48°,我不顧當地天寒地凍,吃的是高粱米和玉米飯,表達自己非學農不可的決心。終於我以第一志願的成績考進了以農科著稱的南京金陵大學農學院(美教會主辦)。

  南京是地處長江下游的魚米之鄉,作物以稻、麥、棉和油菜為主,學校教學內容當然也側重這幾種作物,玉米只是用兩堂課時間作一般性的介紹,大致講解了玉米的生產、栽培情況及用途,課堂上也展示了玉米全株的標本。至此我才知道玉米是北方的作物,主要用作農村口糧,還知道玉米是個株高3米的龐然大物,它的雄穗長在株頂,而雌穗結在腰部。

  接下來一個機遇讓我鬼使神差地和玉米結緣。大概在1955年蘇聯領導人赫魯雪夫赴美訪問,看到人家遍地種玉米,產量也很高,美國靠出口玉米和發展畜牧業發了家。於是回國後就到處大肆鼓吹種玉米。1956年我到蘇聯留學,我的導師也許是為了響應號召,也許他瞭解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玉米生產大國,而且間混套作栽培方式十分普遍,就給我選擇了一個與玉米和豆類間作有關的論文題目。莫斯科地處北緯57°,即使用最早熟的品種玉米也不能完熟,幸而玉米在蘇聯都用作飼料,主要是提供碳水化合物,而豆類作物則富含蛋白質,秋後二者一起收穫用作配合飼料也很好。從此,我就開始從事玉米的研究,閱讀有關玉米的資料,在田間觀察玉米生長發育過程,研究它的栽培技術。

  1960年我回國後,分配到中國農科院作物所,或許所領導早就知道我在蘇聯學的是玉米栽培專業,因此一到所報到就指定我為玉米栽培課題組的主持人,而把原來資格較老的那位主持人調走了。過去小麥、水稻是第一、二大作物,各方面都比較重視,我也更傾向他們,但是在那個突出政治的年代,也只好一切都服從組織上的安排。1961年開始我在院試驗場進行科學試驗,但試驗還沒有結束,上級農業部一聲令下,我們全組人員不帶課題全到京郊大興縣青雲店鄉蹲點搞樣板。

  大興是京東南的一個中低產區,土壤鹽鹼沙化,玉米生產上還是種白馬牙、金皇后等農家種,每畝稀植1000株左右,只施有機肥,不施速效化肥,不灌溉,畝產150公斤上下。從這種實際情況出發,根據一般科學常識,我們選建了幾塊樣板田,採用改種雜交良種、增加密度、增施化肥和灌溉等措施,當年就把當地玉米平均畝產提高到250-300公斤,在樣板田上甚至突破了400公斤。此事在市縣和全院都引起了轟動。為此,青雲店點被譽為是開展農村群眾性科學試驗的典型。為了擴大影響,市領導在點上召開全國農村群眾性科學實驗現場會,各省市都派代表前來參加,聽取我們的經驗介紹,到田間進行現場觀摩。會後人民日報在頭版頭條上刊登會議的資訊,蹲點人員受到市領導的接見和表揚。接著全國各地都派代表來取經,天津南開大學生物系派四名學生來點實習,中國科學院植物所派一名北大畢業生來和我們一起蹲點。這樣,我成了一個小有名氣的人,和玉米又靠近了一步。

  1965年我被調到上海市嘉定縣進行四清,隔了一年四清尚未結束,文化大革命爆發了,我奉命回京參加運動,自此而後的12年我基本上與科研無緣。在這期間,除了在單位參加運動而外,1967年還去山東膠東地區進行農口鬥批改經驗的調查,1969年到河南安陽五七幹校勞動鍛煉,1970年底到海南島三亞參加南繁(利用當地暖冬多種一季作物),1971年隨所下放北京市。從中央到下放北京市是我取得諸多成果的關鍵,使我能脫離派系鬥爭,有更多精力投入科研,還因為栽培學科特別強調“因地制宜”的原則。從此,我可以腳踏京郊大地,根據當地生產上的需要進行研究,再把成果推廣到生產中去。

  1978年召開全國科學大會,我因有一項成果獲獎而出席,會上鄧小平表示自願要當科研工作的後勤部長,並宣佈知識份子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,科學技術也是生產力,大大鼓舞了大家的積極性。大會之後好事接踵而至,首先,是我拒絕了中國農業科學院回收下放人員的要求,主動請求留在北京市農林科學院;其次,在職稱評定凍結了18年之後,我被首批免試破格提升為副研究員;再其次,1978年年底農業部派代表團到朝鮮考察25天,考察也有玉米方面的內容,我以玉米專家的身份參加。

  一般認為,人生中25-45歲是出成果的黃金時間,1978年我已年滿 47歲,整整浪費了18年的科研時間,當時認為從事科研的大好時代已經到來,我絕不能錯過。1978-1996年是我科研工作最密集、出成果最多,為生產服務、學術活動和培養人才上多有建樹的時期。在科研方面,為挽回業已消逝的時間,我爭分奪秒埋頭苦幹,終於1978年後的18年中,獲得了省部級二等獎以上的成果12項,其中國家科技進步特等獎和二等獎各一項,北京市科技進步一等獎2項及二等獎4項。撰寫著作12部,發表論文過百篇。

  在為生產服務方面,我是北京市政府玉米顧問團團長,定期下鄉考察並提出改進意見,促進當地玉米生產的發展,還應湖南、黑龍江、新疆農業廳的邀請前往指導生產,以顧問的身份參加農業部全國緊湊型玉米的推廣工作,三年共推廣面積7500萬畝,增產玉米75億斤。

  玉米栽培學組是全國玉米專家、教授自願組織的學術團體,自學組成立之日起我就熱心參與,1988-1996年我憑自己的學歷和成就當選了學組組長,組織、領導了全國有關的學術活動,主持八省市參加的協作攻關研究,還應11省市的邀請講課25次。

  按照國家規定,省市級科研單位是無資格招收研究生的,但為了增強課題組的力量,我與有關高校合作招收了兩名研究生,他們都非名校畢業,但在他們自己的努力和我的精心調教下,都達到了優秀的水準,畢業論文都刊登全國一級學報上,這是多數中高級科研人員終生努力都難以企及的,畢業後二人經過實際鍛煉,在35歲之前就被評為研究員。

  基於以上業績,我先後獲得中央科技、財政、農、林四部委先進個人、國家級有突出貢獻專家、全國五一獎章、北京市勞模和農業部先進工作者等稱號,享受國務院的特殊津貼。我本該在1992年60歲時退休。但因工作上的需要,延長到1996年才退休。退休後又被我院玉米研究中心聘為顧問,半工作半休息到2012年80歲時才徹底告別辦公室,又延長科研生命15年。

  回顧我的這一生,道路是曲折的,但生活是多彩的。我從一個對玉米一無所知,也談不上熱愛的南方人,變成了對玉米有所瞭解,逐步熟識、熱愛並與玉米結緣的行家,究其原因主要歸諸于機遇(導師的命題)和我對組織安排的服從。

  我在玉米上付出畢生心血,玉米研究也給我很多榮耀。如今玉米以其高產性和用途廣泛,播種面積從1988年的近3億畝增加到2014年5.16億畝,總產量也躍居三大作物之首,在滿足人民的肉蛋奶魚需求中起著不可代替的作用。
  我以一生能夠與玉米結緣為榮。

【陳國平鄉賢的成就,就是溜江人的光榮!】

 

 
童年在溜江度過了八年的艱苦抗日歲月。
1956年在蘇聯莫斯科留學
1951年,高中離校前部分廈門一中同學合影留念
1971年被下放到北京市農林科學院作物所,一生成就在這裡完成。
在試驗田指導試驗調查
在北京郊區與當地農技人員一起進行春玉米田間收穫工作。
與農業部原副部長路明研究員(左2)考察
以顧問身份參加農業部玉米專家工作交流會
在河北省辛集市考察京單28的生長情況
2002年考察京科2號玉米新品種菜糧間作示範田
1994年在法國克勤蒙菲朗參觀玉米制種田

一生只培養兩名研究生:孫政才(右)現任重慶市書記及趙久然(左),他們成績優異

1991年訪問美國先鋒種子公司,該公司專門升起中國國旗─五星紅旗
與學生孫政才(現任重慶市書記)合影
與陳傳永博士在密雲玉米試驗田
1996年榮獲國家科技進步特等獎,並在人民大會堂受到黨中央領導人的接見。
2008年院慶50周年會上獲科技貢獻獎
在故鄉溜江的母校樓前拜望小學老師。
左起:陳碧雲、陳國平、陳振威、陳秀麗(國平姐)、陳啟山。
 
故鄉溜江的村領導款待陳國平及其年逾九旬的兩位老師。
前左起:陳碧雲、陳國平、陳啟山。後左起:王育藝、陳勇平。
陳國瑞(左)和陳祖江(右)與陳國平鄉賢合照

2011年中秋本會同仁趁旅遊之便,在北京拜訪陳國平鄉賢。
左起:陳明佳、陳祖江、王文哲、陳德目、陳國平、陳國瑞、陳國流、陳國振。

部分獲獎

獎 狀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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