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山藏古寺,漁村多風光。閩南邊陲鄉鎮金井有一座小漁村,村域面積約為二平方公里,卻有幾處省級文物古跡與眾多自然風光。這著實令人嘆服。相約荷月,共賞村居,來到了溜江,看見了溜江,卻看不透溜江。
村北,一座石塔,呈方形,石構實心,三層高,屹立于塊塊條石砌成的方臺上,儼然像一位抗倭將軍,眺望著海防前線。石頭的斑駁,是歲月雕刻的痕跡,記錄了石塔的古老。相傳,它建于明萬曆年間。當地人稱“無尾塔”,又名“牛尾塔”。石塔無塔尖實屬罕見,是故意為之,還是遭遇不良,已無從考據。但溜江人順形而為,借態起名,也是一番韻味。繞塔而行,遊人已看不見古時借塔監測氣象漁民駕船出海的真實,卻可以目睹歷史與自然創造的奇觀。一株榕樹生長在石塔上,如虯龍的根系盤結纏繞著塔身。它枝繁葉茂,像在塔尖立起一把綠絨大傘,往南微傾,撐出一大片綠蔭,送來了初夏的涼爽,消除了遊人身上的燥熱,頓時令人心曠神怡。從樹幹的大小看,榕樹的樹齡並不大,不及石塔之長遠。這奇特的景觀,抑是榕樹看中塔的堅毅,心生憐憫,撐起枝葉,想為它擋住不測風雲。石塔並沒有辜負榕樹情義,把最好的陽光雨露獻給了榕樹,為樹堅守,為樹奉獻,一生無悔。這是鄉土裡的一部教科書。生活中,人與人休戚與共,人與自然和諧相處,不正需要這種精神嗎?
石塔本無樹,明鏡亦非台,溜江人的心比誰都敞亮。保護是最好的建設,乃為新時代鄉村振興之道。村生道,道中塔,塔榕相生、相守、相賞,天久地長。一位熱情的村民講述著“為塔讓道,為樹拐彎”的故事。遊人們聽得一臉肅穆,滿身敬重,不舍離開。
坊間有一句俚語:“該站不站,該坐不坐”,說的是晉江東石岱峰南天禪寺與晉江金井西資岩的兩處石佛。而它的出現著實讓人意外。村居民房間有一處摩崖石佛,別具一格,使人拍手叫絕。是岩,不巨;是洞,不大;是佛,巧奪天工。這座摩崖水準高度近百米,裡面有一個大約只容納三五人的天然溶洞。溶洞裡,米黃色的石壁上雕刻著一尊高不過一米的石佛。這石佛體態豐腴,面龐豐潤,頭頂肉髻,眉宇清朗俊秀,淡定大氣;石佛打坐岩台,手藏袈裟,面向朝南,略微躬身前傾,像在凝神運氣。從石佛的造型與雕刻手法進行對比考究,似乎可以推測這石佛與南天禪寺與西資岩的石佛出自於同個朝代。這是一尊近千年的石佛,親近凡塵,相伴於鄉野村居,參禪悟道於摩崖內,又不顯山露水,此不失為修養之道。兩塊高約二三十米,寬不過十米的岩石相擁而靠,正好從正面遮掩了溶洞。如果不仔細打量,遊人是不能輕易發覺洞內石佛的。或許這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才讓石佛躲過歷史車輪軋過的場場浩劫。
摩崖之頂,舉目四望,村居鄉野,風姿盡現,美不勝收。不知誰說了一句話:有佛之處必是有福之地。這話蕩滌世間塵埃,撫淨人的靈魂。是啊,佛有福,世人保護,完整安然;民有福,安居樂業,魚米滿倉;村有福,振興之路,步步有聲。摩崖洞內,誰都不敢高聲言語,生怕驚擾一洞的梵音。俯身瞻仰,佛像法相莊嚴,不禁令人敬畏。
在村居裡行走穿梭,總有一些樓房古厝不時躍入眼簾,挑逗雙眼。三開間的,四開間的,五開間加護厝身的;單層的,雙層的,三層的;有庭院的,沒有庭院的,清一色閩南紅的,中西合璧的,都有;紅磚黛瓦,出磚入石,極具閩南建築特色。風雨侵襲,歲月洗禮,有的繡閣雖在,卻人去閣空,孤身一樓,凝視藍天;有的開間健在,護厝身丰姿依舊,正折射著家族昔日的繁榮;有的外門深鎖,草木成蔭,庭院深深;有的牆身裂開,屋頂塌陷,幾簇不知名的青綠從縫隙視窗探出頭來,羞澀地打量行人……
由於年久失修,多數樓房古厝昔日容顏漸退,但這並沒有打消遊人的雅興,目之所及,心儀之處,鏡頭帶回古今,留給往後談笑“江湖”。一座村居保存如此眾多的樓閣古厝(以番客樓居多),這在閩南邊陲海濱漁村,也為罕見。
有佛之處必是有福之地。不知村居史上有多少人封侯拜相,但從這眾多番客樓可以推測這裡是盛產華僑的地方。據村幹部介紹,溜江村有現戶籍人口二千餘人,而居住在海外華僑卻有二、三萬人。十座古厝九座僑,溜江村真是名副其實的“番客村”!據村裡的一位老人介紹,世紀交替之際,溜江村的華僑可轟動,也是晉江引進僑資的生力軍。執筆一提,不能全部。2000年12月溜江華僑陳祖昌先生捐資幾千萬元建設晉江市祖昌體育館。如今,這體育館是晉江地標性建築之一,是晉江成為體育城市一張響亮的名片,是“晉江經驗”有力的僑代言。
故鄉永遠是遊子的牽掛。漫步村居,一座座番客樓是華僑們寄回鄉土裡的“家書”。一樓一厝多故事,全村滿巷皆風情,流連其間,難以忘懷。“見人見物見生活,留形留人留鄉愁”,今天的溜江村把文化傳承的活樣本寫在自己的土地裡,折服了許許多多晉江人。村居裡,新落成的祠堂與廟宇,拓寬的水泥村道,建設的學校與海堤等都有華僑的身影;村居裡,豔麗的鮮花,翠綠的草坪,蔥郁景觀樹,仿佛都在顫動著一顆顆愛國愛鄉的“華僑心”。他年,敢拼會贏於異國;今朝,血汗根脈留故里。這就是晉江的華僑!這一位老人越發莊重地介紹,華僑們在村裡先後創辦不少的企業,水廠,熱力發電廠等方便千萬家。隱約發覺,這裡的村民對每所房子都特別敬重,有人居住的,打掃得乾淨整潔;沒有居住的,大門深鎖,誰也不會驚擾雷池。
月是故鄉明,房是故鄉甜,吾心安處是故鄉。老人特意指著遠處一棟白色的樓房,欣喜地說道:“這是華僑陳明登紀念樓,他的後代即使工作再忙,一年之中也會抽空回鄉,在自己的房子住一宿。”我知道,這就是金井鎮特色建築——有名的“白樓”!園內,假山流水,樹木成蔭。一座樓房,一處自然,留給遊人的是園主人的爽朗。
一句鄉音一縷情。這是一座外形普通的房子 ─ 溜江村僑史陳列館。這是泉州市第一家村級僑史陳列館。館內陳列著村居各個歷史時期與發展歷程的實物,圖片與獎盃等。到訪的國內外知名的學者、專家留下眾多的墨寶。陳祖昌、陳明登、陳明德等一位位華僑是溜江人的高光。故事不需要太多的講述,隨著放學的鐘聲徐徐漾開,赤子之心,愛國愛鄉情懷早已飛入尋常百姓家。“家書千萬卷,鄉訊有爺名”,館內櫥窗裡陳列的一份份《溜江鄉訊》,也特別引人注目。
村居南面臨海有一處“觀海園”。村色滿園關不住,驚鴻一瞥,芳華盡現,溜江八景(“古塔孕松”“古佛古洞”“西姑聽潮”“西山爽氣”“孤女深潭”“印石臨風”“金馬登名”“靈鼇躡首”)映眼入心。 “瞭遠亭”上舉目遠眺,沒有“東臨碣石以觀滄海”雄心偉志,卻見“水何澹澹山島竦峙”。站在這裡,遊人可以遠觀古人先賢征服海洋,開拓航道,經營商業王國的洶湧浪濤;站在這裡,遊人可以瞭望困苦歲月溜江人駕江馭海,披波斬浪,遠渡重洋,拼搏創業的頂天脊樑;站在這裡,遊人可以細細瞻仰勤勞樸實溜江人科學謀劃,振興鄉村的勞作身影。這是一片深藍色的海域,明如鏡,藍似寶,它至今還保留著原始的野性與天然。浪起潮落,漁船往來,海鳥飛翔是參不透的風景,只能留給四時打卡的遊人。但堤不再高,有人則響;岸不再寬,有史則鳴。海風拂面,信步行走,一步一暖和,眼前的大堤仿佛呈現了一個人的偉岸,“瞭遠亭”碑文記載著一個動人的故事:陳康利先生為兌現承諾,金融風暴之時,寧可變賣企業工廠,支持家鄉建設了溜江村海防大堤。海,可以納百川;心,可以創偉業,說的就是溜江人的胸懷!
夕陽淘氣,餘暉吝嗇,暗黑吞沒,再無法打量這裡的每一塊土壤,觸摸每一片肌膚。離村之際,靜心思忖,在傳統與現代的交錯變遷中,溜江村從農(漁)業文明走向工業文明再到新時代文明,村民們沒有遺忘了腳下土地的典藏,鄉村振興主動對接城市建設,開發、保護、建設三管齊下,陳列館、紀念樓、洋樓民宿、咖啡屋等是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建設旅遊休閒漁村留下的華章。
有福之地必有勤奮之人。漁村荷月閒人少,停了漁船又補網。回想來時所見:一棟古厝的庭院沐浴著夕陽,二位阿婆坐小木凳,穿針引線,補著魚網。她們沒有古時繡女的嬌嫩,卻有漁村人的勤快,一針一線,如水行雲,絲線穿梭指間,幸福湧上心頭。
有福之地必有開拓之人。這裡的人党群一心,精耕細耘,打點裝扮著村居,壯志雄心寫在了腳下。如今的溜江村煥發著新時代青春氣息,閃爍著鄉村振興的光芒。揚帆啟航,每個夜晚,晉江東南方的星空,都有一艘巨輪緩緩馳來。它就是“溜江號”!
踏花歸去馬蹄香。我時常懷揣著“聿見海”三座洋樓民宿小住一晚的愜意:一杯咖啡,一盤海鮮,一簾海風,一眼村色……
村居不藏古色,風光四時皆新,格物致知,美美與共,不醉也風流。當你的腳踏上這一片純樸多姿的土地,你就會在心靈深處真誠地體驗到溜江人那一份份的自信與坦然。
今日,我看見了溜江,卻看不透溜江。這就是溜江!